来历：财经自媒体
原标题：我从医院辞去职务做律师：17年，见证了不少作业内情
来历：八点健闻
作者：陈鑫
2019年末产生在北京的两起伤医事情，让民航总医院杨文医师、向阳医院眼科医师陶勇，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尔后一年多时刻里，江西吉水县、江苏徐州、广东广州和深圳，一同起暴力伤医事情频现，不由让咱们沉思，医疗胶葛终究存在什么问题，会让患者采纳如此极点办法？
就在一个月前，由于向患者引荐了还处于临床阶段的细胞疗法，患者家族质疑中心有利益输送，上海新华医院普外科医师陆巍被暂停执业半年。
当伤医案件产生，咱们会置疑患者是“坏人”，当过度医疗被曝光，咱们又会将锋芒转向医师。或许，医学本便是一门极端杂乱的学科，不是简略的非黑即白。
现在，我国关于医患胶葛合法处理途径共有三种：洽谈、调停和诉讼，其间绝大多数医疗胶葛会经过洽谈调停的办法处理，走向司法诉讼往往是终究的路途。
这篇文章的主人公范贞，30年前曾是301医院肝胆外科医师，由于对医疗胶葛案感兴趣，逐步走上自己的律师之路。在做律师的这17年中，他代理了不下百起医患胶葛案，大部分情况下是替患者发声。
有人点评，他是两套体系来考虑问题，面对医疗问题的时分用法令体系来考虑，面对法令问题的时分用医疗体系来考虑。
面对从前的医师同行、执业的医疗组织，医学布景身世的他，往往更能深化了解“内情”，言必有中地指出问题所在，也能更好地为患者争取到补偿。
在许多案件中，他发现并非医疗行为存在差错，而是医治攻略的不谨慎，这些体系性缝隙是可防备的。在范贞看来，95%的医疗行为是没有差错的，为此他乃至推掉了近80%的“潜在客户”。
一、从医师到律师，我为什么“违背”师门？
32年前考大学时，由于医学院招生比较多，想着医师是个受人尊重的作业，就报考了湖南医科大学（湘雅医学院）。结业时，301医院来校园招人，我其时成果还能够，就被选中去了北京。
1994年被分到医院肝外科，师从我国胆道外科的开山祖师黄志强院士，一做便是10年。
医师的进修永无止境。现在医学结业生想进大三甲，博士结业是底子门槛。1998年，作业之余，我开端在军医进修学院读在职医学硕士，由于对法学感兴趣，2000年考了人大法令硕士。那一年我现已有律师证，这样就一同有了医学和法令的两层布景。医学硕士2001年结业，法令硕士2002年结业。
301肝胆外科人才辈出，作为一名一般的主治医师，着手时机不是特别多。加之对医疗法令比较喜欢，这也成为我日后脱离临床作业的要素之一。
其时，法令对我是一个全新的范畴，很犹疑要不要读法令硕士，这种犹疑状况继续很长时刻。
2002年9月，301在全国首先成立了医疗危险科，我也结业了，想着应该结合医疗和法令，多为社会做些奉献，自动请求从临床调到了医疗危险科。这期间，由于专研，我发了2篇中华系列论文和2篇医院办理论文，科研分值到达全院榜首。
其时的医患办是一种十分为难的存在。日常作业是招待和处理医院大大小小的投诉，代表医院的态度，与患者及家族处理胶葛。
医患办作为医院一个部分，保护医院的态度。有些作业人员现已把握了一套话术，面对任何景象，开口都是“咱们没有问题”，只要在无法压服患者和家族的景象下，才退一步压服其承受“医院只承当部分职责”。会尽或许压低补偿金额，即使他知道医院存在职责，理应补偿更多。
在医院，不论医院有无差错，一切事例都必须处理，包含根据误解提出过火要求的患者及家族，可是做律师，我能够自己挑选事例，能够不接无理难缠的患者，能够权衡医院差错后，再考虑要不要接下案件。
两年后下定决心脱离医院，专做医疗诉讼，一同展开一些医疗危险研讨。
二、化解医患敌对，最要害仍是靠医师
医学专业的技术壁垒，让医疗组织面对患者，乃至是司法组织时，无形中具有更多的话语权。
2011年，我就代理了一同使用专业壁垒，对手术记载造假的案件，也或许是全国榜首例。其时北京一家三甲医院做了一同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手术记载写患者胆管扩张、胆囊实变、手术粘连。因而损害胆管好像就成了一种难以躲避的手术危险。但此前患者在别的两家医院的B超记载显现，胆管粗细并无反常。由于医院操作失误，患者尔后数年重复感染发热，每次都需求输液操控，经过屡次医治也不见好转。
这起事例起先被北京医调委确定为细微职责，医院只承当10%的职责。
我之前也是有着10年临床经历的肝胆外科医师，了解腹腔镜下做胆囊切除手术最大危险是胆管损害，但也清楚这类危险彻底能够躲避。提出对手术记载的质疑后，法院托付的判定显现，手术记载主要内容不真实，即手术记载主要内容是假造的。这起事例请求医疗事故判定，扫除假手术记载，终究确定医院医疗事故全责。
像上面说到的这起事例相同，医患间信息不对等就会导致信赖问题，患者相对医师处于弱势，简单对医师有猜忌和态度上的敌对。我经手过一个事例，法庭上医师的一句话令我形象深入，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化解了敌对，也避免了胶葛的加深。
这是一同某三甲医院胃部手术的案件，由于术后作用欠好起了胶葛。法庭上，患者家族说原本不想做手术，是主任劝他们做的，但他们也没有任何依据。这个主任就说，“其时是劝说让他去做这个手术，不能由于后来做的作用欠好，就不供认，说我其时没劝他。”主任说完这话，咱们心里都为他竖了大拇指。
医师的这种坦白，就将敌对抵触瞬间化解了。所以，我一向以为，化解医患敌对最要害仍是靠医师，但又不能彻底仰仗医师自己的品德束缚。媒体的曝光，法令的完善都少不了。
2010年曾经，互联网媒体不发达，许多案件被盖住了，只要当地人知道。互联网发展起来后，曝光出来的医疗胶葛多了起来。
最近几年，产生了不少比较严峻的伤医案件。人们或许忧虑，医患胶葛是不是越来越严峻了？从我的经历来看，曩昔二十年，法治环境前进，人们受教育程度前进，医患胶葛的全体数量确真实添加，但并不能因而就以为医患胶葛越来越严峻。
政府规则，1万元（有的2万元）以内的由医院直接处理，1万元之上的需求医疗胶葛人民调停委员会讨论决定，单例20万封顶。医患两边无法谈妥终究补偿金额的，才经过诉讼处理。
从我的经历来看，三分之二的医疗胶葛会经过调停处理。
2012年我在《我国医院》宣布一篇文章，比较过北京、山西、英国、德国的百万居民医疗胶葛产生数量。全国患者都来北京治病，因而北京的百万居民每年医疗胶葛数值远高于其他省份，即使如此，北京也低于这两个发达国家平均水平。当然，伤医事情是严峻的犯罪行为，应当严厉打击。
跟着医疗胶葛法令的完善，患者的个人权力也在提高。曾经患者底子不允许复印病历，你不知道病历上写的什么，也不知道医师怎样治的。2002年《医疗事故处理法令》实施，患者能够复印客观病历。2018年10月实施的《医疗胶葛防备和处理法令》，患者能够复印病历的悉数材料了。
信息的揭露，法治的前进，反映出来的便是医疗胶葛的添加。
三、我为什么推掉了80%的潜在客户？
保存一些传统的作业习气，严厉遵守医治标准，会削减许多不必要的医疗胶葛。
现在公立医院市场化竞赛，三甲医院人满为患，许多医师不吃饭、不喝水，一上午也看不完患者。深重的作业量之下，医师留给每个患者的时刻或许就5分钟，许多传统的作业习气逐步消失了。
我的教师黄志强院士，80多岁了，每次问诊，都会让患者躺床上，摸摸肚子做个查看。老一代长辈的以身作则，对我影响很大。所以，在我的认识里边，任何一个患者都是要做查体的。
问诊、既往史、查体、辨别确诊等，一个环节都不能少，不然就简单漏诊误诊，产生医疗胶葛。
有个案件咱们常常当作笑话来讲。有个孕妈妈比较胖，人胖了会月经紊乱，她自己也没发觉是怀孕了，便是常常喘，一向用医治哮喘的药不收效。去了好屡次医院，医师便是没查体，连肺部都没听诊。重复了七八个月，才有医师提出做超声查看，成果发现她怀孕了，送去病房很快就生了。
为什么现在医师不查体了？由于查体不收费，医师没有积极性，常常看也不看患者一眼，就直接开了一堆查看。当然也跟医治水平前进有关，查体看不出来的许多疾病，能够经过前期体检印象发现。但我以为，仍是应该鼓舞医师多着手，不行忽视必备过程。
我们都清楚，许多医疗胶葛是违背医治标准或许不妥操作导致的。
国内一家尖端医院就产生过一同未进行辨别确诊引发的医疗胶葛。一名高血压病患者剑突下痛到医院急诊，医院确诊为急性胃肠炎给予对症处理，患者症状不缓解到其他医院医治，做CT发现自动脉夹层，由于延误确诊形成自动脉夹层决裂逝世。
许多时分，医师一个操作不妥，给患者家庭留下的影响是巨大的。我最近代理了一同北京三甲医院案件，患者做完心脏手术后一向没有清醒，拍片才发现气管插管打折了，手术过程一向处于缺氧状况，术后患者成了植物人。想想这个家庭的心思和经济损失有多大。
当过10年医师，又做了17年律师，我一向深信，削减一同医疗事故，便是解救一个家庭。
尽管我说了这么多医院的“欠好”，但实际上95%的医疗行为是没有差错的。医学是一门极端杂乱的学科，医治作用因人而异，不能由于作用欠好，就让医院担责，索赔。找我咨询的事例，近80%都被我劝退了。假如医院没有显着差错，诉讼也赢不了，患者还得出律师费、诉讼费、判定费等。
四、期望能处理深层次问题，而不仅是医院赔多少
医疗胶葛也不一定与违背医治惯例有关，医治攻略自身的缺点和不完善也是形成医疗胶葛的重要原因。
什么是医疗违规操作，什么是医疗意外？比方胆囊手术，假如由于医师违规操作形成胆管损害，医院应承当补偿职责。CT增强造影时造影剂过敏导致过敏性休克或植物人或许归于医疗意外。
有时分，医师也觉得委屈，分明严厉依照药品说明书和医治攻略，怎样患者人就没了呢？
实际上，单看一本攻略或许没问题，但存在不同层级攻略不一致的问题。比方CT增强造影是否防备过敏性休克、是否防备用药，中华医学会的攻略不引荐防备用药，而北京医师协会的攻略要求防备用药。医师不论遵照哪个攻略都没有差错，但对患者影响巨大。
这种不一致或抵触常常遇到。关于确诊医治攻略内容的抵触，我在2016年和2019年，别离宣布了两篇论文期望引起重视，攻略间的抵触应该有机制来和谐一致。
再说一个我们都知道的阿司匹林。许多有心脑血管疾病的患者都需求吃这种抗凝药，防备血栓。阿司匹林的作用是按捺血小板功用，也便是按捺了止血功用。当患者需求进行外科手术时，就面对医治原发病抗凝和药物导致手术中大出血的敌对。
依照国家药典规则，手术前停用阿司匹林7天，可是血小板代谢时刻是10~14天，即使停药，还有一半血小板功用没有康复，所以手术后患者或许一向出血，很简单产生感染逝世。因而在大出血时要弥补血小板。
2012年我接到三家医院产生因口服阿司匹林手术后出血导致逝世事例，触及泌尿外科、胸外科、普外科，都是国家尖端医院。在一家医院产生我会觉得是个案，两家医院产生我会觉得有奇怪，三家医院产生的，我以为是外科医师对阿司匹林用药导致手术后出血处理存在认知共性缺点问题。
2014年宣布了一篇论文，提示医师留意阿司匹林用药导致手术后出血的处理问题，后来又在个人大众号“范贞医疗法令”写了一篇文章，关于口服阿司匹林患者，怎样防备手术后大出血的医疗胶葛。这篇文章被天坛医院神经外科教授王硕转发，在医疗界有比较大反应。《神经外科围手术期出血防治专家一致（2018）》更新时，专门指出阿司匹林导致出血的处理办法输注血小板。
从医学跨到法令，使得我有才能去做这些研讨，宣布这些文章。我期望这些研讨能更多反映深层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医院赔多少。
常常有人问我，怎样看待医师和律师这两个作业？会不会思念做医师的时分？零几年刚出来时，的确很思念，也有惋惜。治病救人的成就感是不行比较的。仍是住院医师时，有次走在街上，忽然有人过来打招呼，说哪年哪月我曾给他看过病。真的特别慨叹，认真对待患者，患者是会记住的。
最近这些年，思念和惋惜少了许多。我现在仍是北京市法学会学术委员会委员、我国抗癌协会医学伦理学专业委员会委员。假如还在临床，恐怕到不了这个位置。但多年临床经历赋予的研讨才能，让我能从另一个视点推进医疗胶葛的处理和医疗危险办理的完善。